小说下载尽在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至死温柔》作者:明起明灭 简介:渣攻死了之后,伪骨科&年下强制。 CP:陆成轩X宁容 【第一日】 “陆成轩。” 陆成轩在黑暗中睁开双眼。他一点都不习惯封闭空间传递来的压抑感。 不久前在医院经历的那场抢救,最终以医生宣告患者抢救无效结束。肉体疼痛随之消止。 陆成轩从少年时代起就跟随宁爷在道上行走,伤痛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上位后,陆成轩虽不再那么容易受伤,但依旧过得是动刀动枪、明争暗斗的日子。 陆成轩并不畏惧疼痛。 唯有疼痛能让他清醒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然而,陆成轩再也感觉不到痛了。 因为他已经死了。 全身上下是绵软飘忽的无力感。 陆成轩很多年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除了在宁容面前。 宁容。 刚才叫醒他的,好像是宁容的声音。 真是出乎意料,陆成轩以为宁容这辈子都不会再喊他的名字了。 陆成轩手上轻轻一撑,慢慢坐了起来。 殡仪馆的灵堂内正中央悬挂着巨大的黑白遗像,四周摆满花圈。 相片里的男人双目深邃,鼻梁高挺,薄唇微微抿着,对镜头露出一个不太情愿的浅笑。陆成轩盯着黑白照上的年轻人瞧了半晌,觉得遗像里的自己有点陌生。很多年没照过相,不知他们是从哪里找来这张照片。 灵堂大厅内立着不少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他们个个面色凶狠,却又神情凄然。 为首的是陈飞和许镇奇——陆成轩的两位得力干将。 而他们所有人的前方,那个默认的遗属位置,默立着一个年轻男人,正是宁容。 陆成轩苦笑,想必是他那帮兄弟将宁容硬请过来,还搞了这么个尴尬的位置叫他站着。 陆成轩望着宁容,他曾经想过很多次,假如自己死了,宁容会是什么表情。 开心,愉悦,解脱亦或是其他。 今天,终于有幸得见。 宁容一袭黑衣,左侧胸口随意地别着一朵乳白色的花。那花像是随意在哪里折的,花瓣鲜嫩,犹带露珠,陆成轩觉得眼熟。 白色的花朵衬着宁容过于苍白的皮肤,深陷的眼眶以及憔悴的面容都让他看上去显得有些病态。 陆成轩试图从宁容的表情中寻找出一丝情绪,然而无论如何尝试,他都什么也看不出。 宁容垂手而立,双眸如同两潭死水。 陈飞最先手执三根香朝遗像拜过,带头咬牙低吼一声。其他兄弟们跟着敬了香,压抑不住言语中的悲愤。 “大哥的仇定要血债血偿!” “等查出出卖大哥的凶手,一定把他千刀万剐。” “替大哥报仇!” 缭绕的烟雾之后,陆成轩倚在自己的棺材边。他习惯性地想取根烟抽,谁料摸了个空。这才想起如今一缕幽魂哪里还能抽烟,他只得将食指放在唇边轻轻地蹭动,聊以慰藉。 陈飞红着眼睛敬完香,陆成轩哼了一声,嫌弃道:“没出息,哭什么!” 可惜陈飞听不到陆成轩的嫌弃。他双眼通红,表情略狰狞地往前迈了一步,一把捏住前面的宁容的手腕,将点燃的香火塞入他手中。 “宁少,过去给大哥上香!” 宁容睫毛轻轻抖了抖,被陈飞一声低喝震醒般抬起眼睑。他之前一动不动,木头似的站着,这微小的动作仿若落入水潭的一片叶,整个人随之鲜活起来。 宁容唇角勾起冷淡的弧度,丝毫不在意陈飞言语中的威胁,随手将掌心里那燃着的香火往旁边一扬。 三根香在空中翻了翻,啪啪啪地落在地上碎成数截。 细小的碎裂声如同敲击着众人的灵魂,偌大的灵堂瞬间变得死寂。 “我不拜他。”宁容脸上的笑一点点漾开,双眸浮现出奇异的光芒。 他冷冷地说:“陆成轩,他死得好。” 陆成轩一直在注视宁容,看到这时,搁在嘴唇上的手指顿了顿,仿佛早已习惯似的,唇边挂起无可奈何的笑。 陈飞显然没他那般心大,当即双眼杀意毕现,右手往腰间一抽,眨眼功夫,黑洞洞的枪筒已经抵住了宁容的后脑。 陈飞手指扣动扳机,打算将这敢在灵堂上对陆成轩出言不逊的人脑袋打开花。 陈飞掏枪的一刹,以陆成轩对他的了解,立即知道他有了杀人的打算。身体先于意识,陆成轩什么都没想,直接往前一跨,飞身去夺陈飞手里的枪。 直到他的手穿过了那柄枪和陈飞的手臂时,陆成轩才想到自己现在已经死了。 他根本碰不到陈飞。 “阿飞,你冷静点!”一旁的许镇奇按住陈飞的手,劝阻道,“你不记得大哥的嘱托吗?他让我们照顾好宁少。” “记得!我怎么不记得!”陈飞咬牙恨声道:“我他妈这不是打算直接送他下去陪大哥!” “行了,你真要在大哥灵堂开枪杀人吗?!你忘了宁少是病人吗?” 两个男人握枪争执,相比他们的激动情绪,宁容脸色一片平静,仿佛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无论是陆成轩的死,或是陈飞的枪,还是许镇奇的维护,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除了陈飞让他上香时说的话,宁容再没开过口。 这才是宁容对他的态度。 陆成轩认为自己之前一定是幻听了,才会觉得是宁容叫醒了他。 宁容曾经无数次地咒骂他,恨不得他死,怎么可能用那么温柔的声音喊他。 帮派里的兄弟们纷纷敬过香,陆成轩知道是同自己肉身告别的时候了。 陆成轩向来想得开,人在世上走一遭,贫贱富贵,谁也不会比谁多烧出什么来,到头来还不都是一个罐子装完。 陆成轩对看自己烧成灰没什么兴趣,干脆站在宁容身边等候。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将他的骨灰装进骨灰盒捧过来,心惊胆战地对一干混黑道的凶神恶煞问道:“逝者安息,各位节哀顺变。请问遗属有什么要放进去的吗?” 站在旁边的陈飞皱着眉掏出火化前从陆成轩手上取下来的戒指,交给那位工作人员。 “等等。”之前一言不发的宁容慢慢开了口:“把这个也放进去。” 他说完,从无名指上取下一枚戒指,手指一松,那银色指环便落入了陆成轩的骨灰盒里。 陆成轩苦笑,他逼宁容戴上的戒指到底还是被还了回来。 “大哥走了,他送你的东西,难道你不需要留个念想吗?”陈飞忍无可忍,双目布满血丝,瞪向宁容。 宁容侧过脸,语气毫无波澜。“我留念想做什么?” “你!你这疯子!”陈飞被他噎得差点又控制不住情绪,到底还是顾虑宁容的身份,恶声恶气道:“若不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老子早就一枪打死你。” 宁容无所谓地笑了笑,转身离去。 陆成轩跟在宁容身后,随他上了车。 帮里如今群龙无首,几方势力缠斗争抢陆成轩的位置,暂时还没有人来处理宁容的事。 陆成轩虽死,但余威尚在。他那帮兄弟对宁容还是客气,照旧称呼他一声“宁少。” “宁少,飞哥吩咐我把您回去。” “嗯。” 陆成轩坐在宁容身边,试图伸手像以往一样摸摸他的手,只可惜他们如今阴阳两隔,陆成轩的手指凭空穿过宁容的手背,甚至感受不到那份熟悉的微凉。 他触碰不到宁容。 算了,死了也有死了的好处。陆成轩自我安慰道,至少能看到宁容在他面前毫无防备的样子。 宁容闭着眼,满面倦容。 窗外的日光照在他苍白的皮肤上,陆成轩能清楚地看到宁容单薄皮肤下细小的血管,也能看到他浓重的黑眼圈。 司机很快将宁容送到了目的地,郊区的一栋别墅前。 “宁少回来了。”佣人迎上来,小心翼翼地观察宁容的表情:“您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必了。”宁容摇摇头,将西装外套脱下交给佣人:“我上去睡一会儿。” 陆成轩跟着宁容上了楼,见他拖着疲惫的步子慢慢地爬着楼梯,走到二楼第三间屋子,推门而入。 宁容走到窗边把窗帘拉上,卧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陆成轩来到床边坐下,宁容从窗边走来,正对着他一件件地褪下衣裤。 陆成轩自嘲一笑,宁容现在看不见他,他倒是享受起死人的福利了。他活着的时候,宁容何时主动在他面前宽衣解带过。次次都是被陆成轩逼着按到床上,扒了衣服强上,最初的几次甚至见了血。 宁容是真倒霉,被他陆成轩看上。从头至尾,都是他在强迫宁容。 宁容如今终于熬出头,如同他曾经红着眼睛咒骂陆成轩“下地狱”的话,那个强迫囚禁他的恶人陆成轩终于死了。 宁容解脱了。 陆成轩死之前真的考虑过,带上宁容共赴黄泉。这倒非常符合他的性格,至死不休。 结果在最终的那一刹那,陆成轩选择放手。 宁容脱光衣服,裸着身体将自己裹进被子里,慢慢闭上眼睛。 他的呼吸轻得几乎听不到,陆成轩过去搂着他睡的时候,总会怀疑稍一用力,宁容便会化作碎片,从他的生命中消失。 现在看来,陆成轩的担心是多余的。最先消失的人反倒是他自己。 宁容睡觉很安静,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在眼下留下一圈浅淡的影子。 长久以来的噩梦结束了,宁容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第二日】 宁容这一觉难得睡得又深又沉。 陆成轩如今一缕幽魂,不需要满足肉体上吃饭睡觉的需求,宁容睡觉时,他干脆出了房间,在别墅内外溜达起来。 陆成轩以为宁容会在他死那天趁机离开,却意外在灵堂外见到他。陆成轩猜想是他那帮尽职尽责的兄弟又把宁容送回了这里。 这所陆成轩关押宁容的囚牢。 睡觉时不许穿衣服,就是陆成轩最初将宁容关到这里时定下的规矩。 宁容刚被陆成轩囚禁时抵死不从,不知道挣扎反抗过多少次。可宁容如何能与从小在道上混的陆成轩抗衡。 反抗的结果就是宁容被陆成轩压在身下狠狠侵犯。 陆成轩对宁容的欲望极其强烈,滚烫粗长的阴茎在宁容身体里凶狠地抽插顶弄,次次将人在床上折磨得红着眼睛流泪哭泣。 陆成轩一方面恨宁容的不妥协,另一方面又爱极了他心中不情愿却依旧被他操到射精哭泣的屈辱模样。 陆成轩承认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 宁容落到他手里,等同于被拧断翅膀戴上镣铐,困在那所名为陆成轩的囚牢中,一辈子都毁了。 宁容被关后不堪折辱,曾经尝试逃跑过一次。他趁陆成轩出国谈生意,假装得了急病,送到医院后,在他人的帮助下悄悄逃走。 陆成轩接到消息后,立刻派人四处搜寻宁容的下落。他将那笔重要的生意交给手下人处理,自己乘飞机匆匆赶回。 宁容当天晚上就被陆成轩的人找到了。 陆成轩亲自赶到机场捉住了正在候机的宁容。 气急败坏的陆成轩把宁容绑了双手带回别墅,第一件事就是脱光他的衣服,把人压在客厅的地板上粗暴地操干。 宁容赤裸着跪在地上,陆成轩像野兽般疯狂地将欲望顶入他的后.穴,以此发泄自己的愤怒。陆成轩射完之后,又把瘫倒在地的宁容抱起来带入卧室。他把宁容按在巨大的穿衣镜前,掰开他的屁股,就着后.穴处不断流出的精液,再次将性器撞进宁容的身体。 陆成轩用手扣住宁容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被男人插入的淫.荡模样。 宁容双目满含泪水,前面的那根在陆成轩的抽插中不受控制地挺立着,顶端渗出淫液,随着晃动一下下撞在镜子上,将镜面弄湿了一片。 “容容,你看你自己这副离不开男人的模样,还想逃去哪里?” 宁容被陆成轩强迫看自己被干到高潮的丑态,眼中逐渐失去神采。 宁容逃跑的后果是,他被陆成轩在床上锁了整整一个月,除了卧室哪里都不许去。 陆成轩深谙如何磨去不听话的人的棱角,他有万般手段让最骄傲的人服软。 他曾经想过好好对待宁容。 陆成轩生来就知道该如何在刀刃上行走,却偏偏不知道如何爱人。 他对宁容的爱就像带着硬刺的刀,是个正常人都无法消受,更别提含着金汤匙出生,性格倔强的宁容。 宁容被他在床上锁了一个月,承受着陆成轩对他的肉体与精神双重折磨。 最终,却是陆成轩先妥协了。 因为宁容病了。 宁容被陆成轩关起来之后,起初还激烈的反抗,咒骂陆成轩,咒他不得好死,然而无论是踢打痛骂都无济于事,宁容渐渐不再挣扎。 宁容原来睡觉就没什么动静,陆成轩那段时间天天晚上抱着宁容睡觉,没发现他有了失眠的毛病。 宁容眼下的黑眼圈越来越重,他白天长时间躺在床上发呆,整个人像失了魂似的。 夜深人静时,被陆成轩搂在怀里,他就一动不动地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 无论陆成轩说什么做什么,宁容都没有任何反应。 陆成轩请了好几位医生,得出的结果是宁容得了心病。 宁容不配合医生的治疗,拒绝回答任何问题。陆成轩请来的心理医生对这种病人没有更好的办法,给宁容开了镇定安神的药后,嘱咐陆成轩不要刺激患者的精神,平时多和他说话,适当转移患者的注意力。 陆成轩自从发现宁容失眠后就不敢再锁他,但也做不到放宁容离开。 宁容原来喜欢看书,现在精神不济什么都看不进去,常常是抱着本书一坐就是一下午。陆成轩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他倒想成天待在这里,奈何需要他定夺的事太多,不可能日日守着宁容。 后来,总算让陆成轩找到一件事情给宁容打发时间。 别墅地处G市郊区,周围依山傍水,风景秀丽。三层高的小楼前院是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坪,后头则是自带的花园。花园中种了不少花木,春天一到,花草的芬芳被晚风轻轻一吹,飘散至各个角落。 陆成轩没想到他自己没心思欣赏的花花草草,宁容却很喜欢。 宁容熟睡的时候,如今成了魂魄的陆成轩在别墅内逛了逛。他直接穿过客厅,走出院子径直来到后头的花园中。 月色如水,夜空下,宁容打理的那些花木在点点星光的映照下随风轻摇。 陆成轩顺着园中铺设的石板小路往前走,穿过玻璃门进入花房。 他来到宁容侍养兰花的地方。 陆成轩知道,宁容的心病是因他而起,但他始终做不到放手。 他把宁容关在触手能即的地方,也把他自己一同锁死在这里。 只要宁容乖乖待在他身边哪里都不去,陆成轩愿意满足他的任何要求。 宁容喜欢兰花,陆成轩便派人在花房内放置了各种名贵的兰花。宁容最初不擅长,常会因浇水太勤或是照顾不周使得兰花很快枯萎死去。 陆成轩干脆找了花匠,帮宁容侍弄这些较弱的植物。 陆成轩走到花房的中央,目光所及之处正是宁容最喜欢的一株春兰。 陆成轩朝那盛开在花茎上的白色花朵伸出手,即将触及时,蓦然收了回去。 他想起自己已经死了。闻不到,摸不着。 陆成轩曾经问过宁容为什么最喜欢面前这株兰花。 宁容那时很久没有同他说过话,陆成轩其实没指望宁容会回答。 陆成轩其实是专程前来确认。 不出所料,宁容在灵堂上佩戴的那朵白兰正是来自这株。 陆成轩垂下眼,颓然地叹了口气。 果然,支持宁容活下去的动力就是盼望他死去。 这样的事实,陆成轩怎会不知道。 陆成轩忍不住唾弃自己真是犯贱,做了鬼还专门来给自己找不痛快。 好在他现在死了,喜怒哀乐似乎都随肉体消亡而变淡。 陆成轩仰面阖上双眼,苦笑着用手按了按自己的左心口。 【第三日】 宁容足足在床上躺了一天两夜才起来,充足的睡眠令他的精神看上去好了许多。他光着身子在衣柜里翻找,半天才拽出一件丝绸质地的睡袍。 陆成轩尤其喜欢看宁容穿自己衣服的模样。反正宁容平时都待在家里,外出的机会几乎没有,陆成轩干脆只在主卧的衣帽间放置他自己的衣物,任由宁容挑选。 陆成轩身材高大挺拔,细腰长腿,手臂和胸腹上都是优美的肌肉线条。相比之下,宁容稍显瘦削。他穿着陆成轩的衣裤通常需要挽衣袖挽裤腿,颇像偷穿大人衣服。 谁能想到宁容其实比陆成轩还长一岁。 宁容的父亲在道上被尊称为“宁爷”,老爷子叱咤风云多年就宁容这么一个独生子,从小捧在心尖上长大。他一直将宁容保护得很好,根本舍不得宝贝儿子涉足黑道,只求宁容过平安富贵的生活。 但宁爷打拼一辈子,总得有人继承他的衣钵,同时甘愿为宁容打理未来的一切。 宁爷考虑许久,决定挑几个孩子培养,选其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个收为养子。 那个被宁爷选中,最终收为养子的孩子就是陆成轩。 宁爷对陆成轩一直非常满意。 这小子就是生来行走在黑暗地域中的狠角色,他讲义气,够豪爽,有头脑,同时极具领导力与决断力。兄弟们甘心为他出生入死,赴汤蹈火。 最重要的是,陆成轩对宁家死心塌地。 宁爷将陆成轩带在身边默默观察了几年,认定他定能好好料理帮派事务,未来能够好好替他照顾儿子,这才带陆成轩见了宁容。 陆成轩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宁容时的情景。 当时也同现在一样。 宁容刚刚睡醒,随便裹着件睡袍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十七岁的他面颊白.皙如瓷器,蹙着两道长长的眉毛,一脸被人扰了清梦的不耐烦模样。宁容的睡袍松松垮垮,露出修长的脖颈和笔直的小腿,脚下还搞笑地套了两只毛茸茸的卡通拖鞋。 陆成轩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他从小见惯了社会人士形形色色的嘴脸,丑恶的,奸诈的,狡猾的什么样都有。 他唯独没接触过像宁容这么娇贵又单纯的类型。 陆成轩实在想象不到,他那在黑道上让人闻风丧胆的养父的亲儿子竟然是这副模样。 那天起,他们成了名义上的兄弟。 陆成轩内心其实并不认可宁容这个兄长,觉得他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不过陆成轩心里清楚宁爷收养自己的目的。宁容才是宁爷未来真正要托付给他的人。 宁爷到死都没料到,自己为亲儿子精心安排的路最终还是偏离了规划。 陆成轩最初的确打算按照养父的嘱托,好好照顾这位名义上的哥哥,保他一辈子平安享乐。然而,或许是因为在黑暗中行走了太久,或许是因为宁容太过温柔善良,陆成轩情不自禁被他身上那份单纯干净吸引。 陆成轩后来想明白了,当初对宁容的不认可其实是因为他心生邪念,打心底不愿同他只做兄弟,就如同双手沾满血污的人总妄图将洁白无暇的纸张玷污成属于自己的颜色。 “宁少,您起了啊。”佣人站在楼下抬头问宁容。“对了,刚才有电话打进来找您。” “找我?”宁容皱着眉头想了一会,说:“是谁?” “那位先生说自己姓何,是您的大学同学。” 宁容怔了怔,点点头:“知道了。” 听到这个姓,身份又是宁容的大学同学,陆成轩瞬间明白对方的身份。 陆成轩暗想何元智这小子还真会挑时候,老子刚烧成灰,就敢光明正大地联系宁容。不知是谁借他的胆子。 陆成轩有些后悔之前怎么不找个机会直接把何元智弄死。照陆成轩的性格,像何元智这种胆敢觊觎宁容的人,早该从世上消失。 陆成轩当初亲耳听到过何元智对宁容表白。这倒没什么,宁容家世好,相貌好,家教也好,从小到大,喜欢他、向他告白的对象不计其数。 陆成轩那时暗中喜欢宁容数年,却始终未曾宣之于口。 他从没想过宁容会喜欢男的。在陆成轩的认识中,宁容这辈子就该走正常人的路,娶妻生子,幸福美满,平安到老。 他陆成轩一辈子守着他就够了。 陆成轩压根没把向宁容表白的何元智当回事。 然而,宁容却没拒绝。 陆成轩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简直要疯魔了。 他一方面为不可能中生出的一点点希望欣喜若狂,另一方面又因宁容喜欢上别人而妒忌得发狂。 宁爷当时还在,陆成轩没什么廉耻心,却也清楚知道自己同宁容是兄弟,兄弟相奸是背德的。 陆成轩担心自己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干脆带上手下到国外拓展生意去了。 陆成轩出国期间出了大事。 宁爷在参加晚宴回程的路上遭人伏击,中枪而亡。 陆成轩匆匆赶回国内,查明是对家设计为之,为的是趁他们群龙无首,伺机侵吞帮派势力。他随即组织帮里兄弟替宁爷复仇。 对家老大小看陆成轩,认为他太过年轻,无法扛起宁爷的位置。待真正开始争斗时,他们才真正看清陆成轩的实力。 这场争斗持续数月,最终以陆成轩联手对家内部势力做掉他们老大,替养父报仇结束。 对家新任继位者上位后便与陆成轩握手言和,两股势力以合作替代敌对,共谋长远发展。 陆成轩亲手开的枪,枪子从对家那老头的眉心处穿过,鲜血脑浆溅得他鞋面上一片红红白白。 陆成轩当时连眼睛都没眨,甚至还轻轻地笑了下。 他杀红了眼,他能感到那时的自己不太正常。 丧命的危险时时刻刻刺激着神经,整个人始终处于紧绷状态。所以当手刃那老头之后,悬在陆成轩心头的那柄刀终于落下,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当晚同兄弟们喝酒时自然而然地喝醉了。 陆成轩让人把他送到宁宅,正坐在客厅里喝解酒汤时,宁容回来了。 当时时间已晚,陆成轩见宁容脸蛋微红,像是被风给吹的,问:“宁少,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朋友见我最近心情不太好,约我出去散散心。” 养子在外为宁爷的死竭尽心力,原来亲儿子只要同男人出去喝喝茶逛逛街就够了。陆成轩没表现出心中的妒意,笑着继续道:“是你哪个朋友,我见过吗?” 宁容看了醉意醺然的陆成轩一眼,回答:“是何元智。你见过的。” “原来是他。”陆成轩唇边的笑容更加,他点点头:“宁少,你打算下个月出国念书?” “是的,爸爸之前已经替我将手续都办好了。” “哦……”陆成轩拖了个长音,盯着宁容慢悠悠地说:“那何元智是不是同你一起去啊?” “是。他家里也希望他出去念书,我们到国外正好可以作伴。” “不错,真不错。”陆成轩放下手上的汤盅,瓷器碰撞发出响亮的声音。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步步逼近宁容,冷声道:“不过,我若是不同意呢?” “你说什么?”宁容皱眉,满脸不解。 “我说,我不许你去。” “陆成轩,你什么意思!” 陆成轩醉意上涌,长久隐埋在心底的不甘与嫉愤在酒精催动下疯狂破土。他双目泛红,恶声道:“没有我的允许,你哪里都别想去。” 陆成轩与宁容靠得极近,他贴着宁容的耳朵,声音暧昧道:“宁少,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你……你说什么?”宁容的耳朵瞬间红了,双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是那个姓何的兔崽子吗?嗯?” 宁容闻言猛地抬头,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陆成轩,嘴唇颤抖说不出话。 “呵,我没想到你竟然喜欢男人。”陆成轩一手强硬地搭在宁容的肩上,不许他退后:“你既然喜欢男人,怎么不考虑考虑我?” “陆成轩你喝醉了,我们是兄弟,你疯了吗!”宁容拼命想要逃开他的桎梏,然而却根本挣不脱:“你不要胡言乱语!” “兄弟又怎么样,老子根本不在乎。你就那么喜欢那个姓何的?”陆成轩一想到宁容马上就要与何元智离开,从此远离他的视线,他就趋于疯狂。 宁爷当他是宁家的忠犬,但陆成轩自知自己骨子里盘踞着一头凶兽,平日装饰遮掩得再好,也改变不了野兽的本性。“他到底哪里好,莫非是床上功夫不错?那你还不如跟我,保证让你在床上欲仙欲死。” 陆成轩话音刚落,面红耳赤的宁容一耳光挥在他脸上。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随之是宁容羞恼的声音。 “陆成轩,你这个疯子!出去,你现在就从我家滚出去!” 相比宁容的激动,陆成轩冷静得可怕。他毫不在意宁容的那个耳光。这种力度在他这里与小猫挠人差不多。 然而宁容彻底拒绝的态度令他心底的邪火越烧越烈,无法控制。 狼到底是狼,终有一天会撕开忠犬的外皮,露出可怕的獠牙。 “宁容,你忘记现在是谁当家了。”陆成轩发出一声冷笑,如野兽凶狠抓捕猎物般,钳制住挣扎着向后逃的宁容,盯着他的双眼低喝道:“父亲已经不在了,我再不是你弟弟。” 陆成轩攥着宁容的手腕把人拖进自己怀中。他把宁容扛在肩头,大步上了楼,而后恶意地撞进宁容所住的卧室,将人扔在床上。 宁容试图逃下床,结果被陆成轩握住脚腕拖了回来。 陆成轩把挣扎不止的宁容双手扣在头顶,俯身在他耳边一字一句地说:“我陆成轩从今天起就是你男人了,好好给我记着!” 陆成轩那天在宁容卧室的床上粗暴地侵犯了他。 将肖想已久的人压在身下肆意抽插,陆成轩的欲望硬热得不像话。不仅仅是因为酒精的刺激与性爱的快感,更多的是因为他正在操干的是曾经不敢肖想的人,他名义上的兄长。 陆成轩把宁容的衣裤脱掉丢到床下,将赤裸着身体的人大分双腿压在身下。陆成轩将性器一下下地顶入宁容的身体,宁容开始时还能声嘶力竭地反抗,而后绝望无助地哀求陆成轩放过他,到了最后他只能躺在床上流着眼泪承受陆成轩野兽般的冲撞。 这场单方面征服发泄的性事持续了许久,陆成轩在宁容浑身上下,尤其是胸前与大腿根部留下无数吻痕与咬痕。 陆成轩在宁容体内灌满精液,在他身上将彻彻底底打上了属于自己的烙印。 陆成轩次日酒醒,见到宁容凄惨可怜的样子无比心疼。 但他不后悔。 陆成轩不是会为自己行为后悔的人,做过便是做过,后悔也无济于事。 陆成轩承认自己就是不折不扣的混蛋,觊觎宁容多年,从知道宁容喜欢男人那一刻起,他就想这么做了。 陆成轩的占有欲极强,与宁容上床后,直接重新定位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无论宁容承认与否,他都是宁容的男人。 宁容之后自然没能出国。因为陆成轩不允许。 那段时间,陆成轩试图用自己的方式追求宁容。陆成轩骨子里带着凶狠,从小到大就算对着宁爷都没怎么服过软。 一辈子的温柔与耐心都给了宁容。 可惜宁容根本不要。 陆成轩在宁容眼中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强奸犯,下地狱都便宜了他,怎么可能会答应他单方面的示好。 宁爷教会他如何凭借冷血无情与强硬的手腕在道上生存,却没教他如何对真心喜欢的人温柔相待。 在错误的关系、错误的开始与错误的方式之后,陆成轩的真心到宁容那里变成了无休止的纠缠。 夜深人静时,陆成轩也会感到挫败。 多么可笑。 陆成轩就算内心挫败,却依然故我。 他认定宁容是自己的人,绝不允许宁容再同何元智有什么瓜葛。 陆成轩原想干脆找个契机让这小子从世上彻底消失,但最终还是只使了手段让他尽快独自出国。 陆成轩望着站在二楼楼梯上的宁容,只觉得恍若隔世。 七年,宁容依旧如初见。时光并未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宁容依然是娇贵而单纯的宁容。 而他陆成轩如今身死,化作灰烬。 佣人见宁容扶着楼梯扶手出神,小心地提醒他:“宁少,请问您还有什么吩咐?” 经历长时间的睡眠,宁容苍白的脸上有了点血色。他乌黑的眼珠微微动了动,开口说了句什么。 “什么?”佣人怀疑自己听错了。 陆成轩正好站到宁容身边,听得一清二楚。 “把陆成轩的东西收拾出来,烧了。”宁容语气无波地重复了一遍。 “啊?”佣人惊愕地瞪大眼睛,磕磕巴巴地说:“宁少,这这……陆先生他才刚……” “怎么?”宁容垂下眼,目光冰冷地看着那人:“陆成轩曾说过若是他不在,你们听谁的吩咐?” “……听您的。”佣人低下头:“我这就去办。” 陆成轩无奈地笑笑。 就凭他做的混账事,那些无耻纠缠,以及破坏宁容与何元智的感情,宁容杀他都不为过。 盼望他死,一把火烧了遗物又算得了什么。 【第四日】 佣人们的动作干脆,昨日下午就将陆成轩留下的物件都整理好了。过程中还是存在些困难,毕竟这处别墅是陆成轩所有,往细了说,里头几乎所有物品都与陆成轩脱不了干系。 后来,宁容吩咐佣人只需将陆成轩留在卧室及书房内的衣服、书籍、记事本及几张旧照片收拾起来。 旧物丢入火焰之中,橘红色的火蛇迅速将象征陆成轩过往的遗物吞噬。晚风一吹,许许多多萤火虫般的细小火星噼噼啪啪地在庭院前扬起。 陆成轩隔着跳跃的火光注视对面的人,只见宁容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起舞的火焰,双眸中倒映了两簇跳跃的光芒。 陆成轩忽然觉得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变得莫名有些陌生。 宁容的心理医生在周四早晨如约而来,周四是陆成轩为宁容预约做心理治疗的时间。 “我刚才停车的时候,看到前院有些烧东西的痕迹,没出什么事吧?”李维新在佣人的陪伴下进屋,经过前院时忍不住询问。 “没什么事,李医生,是宁先生昨天下午吩咐烧的。” “宁少吩咐?”李维新显然吃了一惊:“宁先生他开口说话了?” “是啊,宁先生亲口吩咐我们把陆先生的遗物全烧了。” “这……宁先生怎么会……”李维新先是惊讶,随后叹息了一声:“我只是两周没来,竟然发生这么多事,可惜陆先生年纪轻轻就……” “是啊,真是可惜。陆先生一走,我们这些人还不知何去何从,只得听天由命。” 陆成轩正抱臂站在别墅门前,初春的微凉干燥,阳光的暖融温柔,他如今都感受不到了。他在想不知自己还能在这世上待多久。 李维新与佣人的交谈声落入陆成轩的耳畔。 这位叫李维新的心理医生看上去很平庸,好在生了张让人容易亲近的脸。陆成轩当时只是死马当活马医把他请来给宁容治病。宁容那时拒绝同所有人讲话,不知这位李维新有何特别之处,宁容倒愿意开口同他说两句。 李维新从此成为宁容的心理医生,并按照陆成轩的吩咐每周四过来做心理治疗。 “宁先生,陆先生过世了,请节哀顺变。”李维新观察着宁容淡漠的神色,宁容不回答他,他小声叹了气继续道:“宁先生,我上周四来的时候你不在,是外出了吗?” 宁容站在花房一角,如今他终于换上了适合的衣裤,不再需要穿陆成轩那些对他来说有些宽大的衣物。 不过宁容依旧习惯性地挽了衣袖,温柔地侍弄着他那些娇嫩的花儿。 他耐心地在花根处洒了水,半晌才低低地开口:“出去玩了两天。” 李维新原本不指望他回答,忙说:“宁先生去什么地方玩了?有意思吗?” 宁容并未抬眼,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抚兰花柔嫩的花瓣。他垂着长长的睫毛,似乎陷入了回忆,许久缓缓开口:“去了海边,那里有绵延无尽的海岸线,还有波澜壮阔的大海。到了晚上,可以听到波涛拍打礁石的声音,点点繁星映在起伏的海水之中,很美。” “听你的描述是去度假了啊。”李维新摸摸下巴,问:“宁先生,你喜欢海?” “嗯。我喜欢走在沙滩上细沙滑过脚趾的感觉,也喜欢听海浪的声音。” “是陆先,呃……”李维新话音一顿,换了话题:“看来这个假期你过得还算开心?” 宁容的手指在花瓣上停顿了下,用沉默作了回答。 李维新不在意病人的沉默,随便聊着各种话题。陆成轩当初交给他的任务就是陪宁容说话,最好能让宁容开心一点,至于聊什么,怎么聊都随他。 李维新自言自语地讲了快一小时,从宁容养的花讲到最近G市新开的糕点店铺里卖的糕点很美味。陆成轩懒得听李维新胡扯,干脆走到花房外的树下等待。 宁容不做声,却一直在听李维新讲话。 末了,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花房。 “宁先生,今天就到这里了,我下周四再过来。” “不用了。” “啊?出什么事了吗,难道因为陆先生去世,你要离开这里?”李维新惊讶道:“宁先生,你身边不能没人照顾,一定要慎重考虑啊。而且,陆先生现在不在,我当初开的那些药,你可不能乱吃。” 宁容抬眼平静地看着他,无声笑了下,点头应下。 李维新望着宁容唇边那抹笑默默闭上嘴,半天才回神离开别墅。 宁容的药都被陆成轩管着,不会让他胡乱吃。如今看来,陆成轩这个罪魁祸首一死,宁容反倒不需要那些助眠安神的药物。 陆成轩想,心病已去,宁容肯定会越活越好。 李维新离开后,宁容回了房,独自一人坐在客厅的飘窗边发呆。陆成轩之前发现宁容很喜欢待在那里,他猜可能因为那个角落既安静又有安全感,能让宁容感到一点放松与自由。 陆成轩让人在那里铺上厚厚的长毛垫子,宁容每次坐在就像只蜷着身体晒太阳的名贵猫咪。陆成轩时常站在二楼的拐角处看宁容眺望天边的样子。 此时,宁容身披落日余晖侧首凝望窗外的天,无波的双眸中映着火红的晚霞,不知在想些什么。 “宁少,思考人生呢?”陈飞匆匆而来,语带嘲讽地出声,打断了宁容的思绪。宁容回过头,表情漠然。陈飞不情愿地说:“你别这样看我,若不是当初大哥有嘱托,我才懒得来见你。” 一旁的陆成轩很是无奈,陈飞这家伙真是欠揍。可惜他现在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济于事,暗道陈飞火爆又一根筋的性格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宁容瞥了陈飞一眼,没搭理他。 “我说,宁容,大哥才刚死几天,你就一副彻底解脱的样子!”陈飞低声吼道:“当初宁爷离世,是大哥力挽狂澜避免帮派被吞并,又给宁爷报了仇!你这亲儿子又做了什么?你别忘了大哥是怎么死的,又是为了谁死的!” 陆成轩很想扇陈飞一巴掌,可惜他现在根本碰不到对方。宁爷从来不让宁容涉及帮派事务,为宁爷复仇、重振帮派的事本来就是他陆成轩肩上的担子。而出事时完全是陆成轩自己的选择,更与宁容没有一点关系。 陈飞吼了一大通,宁容依旧面无表情,只问:“你来做什么?” “……妈的!”陈飞闭了下眼,骂了一声,终于说明来意:“大哥曾经交代,如果他遭遇不测,让我护送你离开。” 陈飞说陆成轩给宁容准备了常人几辈子挥霍不完的金钱,为他准备了新的身份,甚至还为他选好了开始新生活的地方。只要宁容点头,陈飞将护送他离开。他将从世上消失,以新身份开始新的生活。 不会有人知道他的过去,帮派事务过去种种都与他无关。 宁容可以自由平安地活下去。 “陆成轩什么时候交代你的?” “很早以前了。我们在道上行走的,哪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都是提前给家里人铺好后路。”陈飞叹息道:“宁少,大哥与你之间我知道一点,很多事情他的确做的过分。但有句成语是怎么说的来着,至死方休。如今大哥亡故,你再恨他也没用了。你不如想开些去过潇洒安稳的日子。” 这是陈飞此行的目的,将陆成轩的嘱托带到。 他最后说:“宁少,你准备下,我周末送你离开。这次我回来还要追查内贼究竟是谁!” 陈飞来去匆匆,把话撂下就离开了别墅。 陆成轩可以想象他死后外头现在乱成一团的形势,陈飞定是在忙得焦头烂额之际处理他的身后事——对宁容未来的安排。 陈飞走后,宁容还是维持着之前的姿势,靠在窗边,视线落入窗外的天际中。 陆成轩不确定宁容是否会接受,因为他并没有答应陈飞。 许久后,佣人走过来,小声说:“宁少,打扰了,有您的电话。” 陆成轩如今成了鬼魂,不用再顾虑面子问题,宁容接电话时,他便站在一旁听着。 “您好。” “小宁,是我。” “……”宁容握着话筒没有说话。 陆成轩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是那个被他弄出国几年的何元智,宁容当初心仪的对象。 “小宁,能听出我的声音吗?我是何元智,我回国了!”何元智在那头说话,情绪很是激动:“我现在就住在G城的城市酒店,我听说了你的事,你还好吗,小宁……” “……” “听说陆成轩那畜生把你关起来了!”何元智咬着牙狠声道:“老天开眼,他终于死了!小宁,让我带你离开吧。” 陆成轩紧蹙长眉,攥着手。若不是他死了,定会一枪打死姓何的兔崽子。 电话另一头,何元智还在说:“小宁,姓陆的当初设计逼迫我家,我那时不得已才独自出国。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带你走,未来照顾你的生活……” “是谁给你这个电话?” “啊?”何元智正说到激动之处,被宁容的问题问得始料未及,怔愣道:“是一个陌生号码,对方说你被陆成轩关起来了。” “嗯。” “我刚才说的你考虑得如何了?”何元智顿了顿,柔声道:“小宁,这几年来,我从没忘记过你。” “我考虑考虑。” “好,小宁,我等你。”何元智说:“我还会联系你的,只要你点头,我立刻带你离开!小宁,我这次不会再错过你了!” 入夜时分,天幕中漫布星子,明暗闪烁,充满静谧的美感。 宁容深陷在梦的陷阱中,整个人裹在被子里蜷成小小的一团。 陆成轩想,宁容正做着美梦,可以肯定的是,梦境中肯定没有他陆成轩,否则宁容不会在梦中舒展眉眼,藏在枕头后面的小半张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容。 陆成轩坐在床头凝望着宁容的睡颜,这副舒心样子是否说明他已经决定同何元智离开? 当初宁容心仪的对象对他念念不忘,从中作梗的陆成轩终于死了,时隔多年,两人再续前缘。 陆成轩控制不住自己疯长的想法,如今变成一缕幽魂真不如一死百了。除了无能为力就是无能为力。 宁容答应自己的安排也好,同何元智离开也好,陆成轩只求他后半生平平安安,幸福快乐。 无论如何选择,宁容都将挣脱这所禁锢他一年多的囚牢。 陆成轩心中酸涩,忍不住用手指轻轻隔空摩挲睡梦中宁容柔软的发丝。 这是他的宁容。 至少曾经是他的宁容。 陆成轩默默躺到宁容身后,张开手臂从后方把人笼住。 阴阳相隔,他触不到宁容。 陆成轩闭上眼睛,贪心地想:让我再抱抱他,让我再抱抱他吧。 【第五日】 宁容从殡仪馆回来后,每日正常吃饭睡觉,打理他的那些花花草草,举止同过去没什么不同。他虽然还是不怎么说话,但陆成轩跟在他身边,明显感到宁容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不再像此前那般如同失魂木偶。 陆成轩活着时,几乎每日都会来这里与宁容待在一起,哪怕几小时都好。陆成轩身在别墅,这里自然是焦点所在,周围有不少人暗中保护他的人身安全。 如今陆成轩不在了,剩下这些毫无价值的人不再受关注。别墅内安安静静的,没人前来打扰,似乎成为被众人遗忘的孤岛。 宁容倒很享受这种氛围,早晨起得挺早,洗漱后便穿着睡衣下楼。 佣人们见宁容这么早下楼来露出惊讶的表情,毕竟之前他有段时间精神不济,整天待在房间里,早餐都是由陆成轩端进卧室里喂他吃的。 宁容从小到大举止优雅,吃东西时不会发出声响,可以想象宁爷当初是将他朝贵公子路线培养的。宁容学得很好,任谁都会夸赞他一声“翩翩佳公子”。只可惜,宁容浑身上下的矜贵高雅并没有成为逃脱陆成轩的利器,反倒变成了陆成轩最爱的附属品。 宁容低头喝粥的时候,几缕发丝垂下来遮住眼睛。他的发质很好,乌黑柔软,富有光泽,很像小动物的茸毛,摸起来非常舒服。陆成轩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想,前些日子他才在海边替宁容修剪过,没想到又长长了。 陆成轩下意识伸手想替宁容整理一下,宁容此时也伸出手。 两人的手指在空中相互穿过,凭空交错。 陆成轩指尖一顿,随即将自己的手收回来。 宁容随手将那几缕恼人的发往后拢,垂着眼慢慢将碗中剩下的粥喝完。 吃完早饭,宁容倚在一楼阳台的摇椅上看了会儿书。他双目落在书页上,但陆成轩觉得他其实是在发呆。 许久之后,宁容轻轻合上书,恰好有位佣人经过。 “宁少,请问有什么吩咐?” 宁容将书搁在膝盖上,看向花园中青灰色的石板路说:“替我将行李收拾好。” “宁少,这……是准备离开了吗?” “嗯。” “是,我这就去办。” 当初陆成轩把宁容关在这里,曾经派人将他过去的私人用品一并安置过来。宁容的衣物、书籍、笔记、照片以及许许多多的小物件都被完好地放在别墅中。 除了伤人利器及联络工具外,陆成轩并不排斥宁容接触他自己的东西。 陆成轩觉得宁容其实没打算带走什么,收拾行李不过是为即将离开画上句点。 这里的一切对宁容来说,都代表着想要挣脱的过去与无休无止的噩梦。 不出所料,宁容的随行之物仅装了只不及膝盖的小行李箱。陆成轩看了内容,是几本旧书及两件换洗衣物。 宁容随便看了眼,颔首示意后便继续看他早上捧的那本书。 陆成轩难得有大片时间与他待在一起,自然乐得清静。 不过这份清静仅持续至傍晚时分,因为何元智再度来电。 “小宁,今天过得如何?”何元智在那头询问了宁容的身体状况,很快切入主题。“我昨天说的事,你考虑得如何?” “何元智。”宁容握着电话,表情平静地说:“算了吧。” “什么?”何元智惊讶得顿了两秒,忍不住提高声音:“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如果不和我走,你准备怎么办,等那帮黑社会的来处置你?” “何元智,我爸爸也是你说的黑社会。” “我不是这个意思……”何元智忙道:“我只是为你担心!你想想陆成轩的所作所为,他那帮兄弟又能好到哪里去!我听说陆成轩是死于内斗,他这一死,那帮恶徒能放过你吗?小宁,你若不离开,我真不知道他们会对你做什么!” “我已经决定了。” “小宁,你别挂电话!陆成轩到底下了什么迷魂咒,你不是一直想逃离吗?”何元智叹息道:“我记得出国后曾经试图联系过你一次,那时你不是还想彻底脱离他的控制吗,为什么现在陆成轩死了,你反倒不愿意走了?” “我有自己的打算。” “小宁,别傻了。是陆成轩给你铺了后路吗?这么多年过去,你难道还相信他说的话?”何元智哑声道:“他当初答应放你走,结果还不是食言了。你想过他给你铺的后路是什么吗?” “……” “你想后半辈子始终生活在他的阴影之下?”何元智的声音从话筒另一端传来,他试图说服宁容:“他会放了你?陆成轩就是个心理变态,就算死了也要一辈子控制你!” “你不必多说。”宁容坐在沙发上,细白的指尖轻轻地敲打着话筒。 “小宁……”何元智忍不住大声道:“我真的见不得你如此自甘堕落!” 宁容闻言轻轻地笑了,声音变得有些冷。“何元智,既然你说我自甘堕落,我倒想问问你,我那时打算离开的事,是谁透露给陆成轩的?” “你……你怎么……”何元智没料到宁容竟然早知道真相,支吾道:“小宁,我不是故意的,都怪陆成轩,是陆成轩威胁我的!” 宁容仿佛听见什么可笑的笑话般,冷笑道:“以我对陆成轩的了解,如果他真想要你的命,你根本活不到今天。” “小宁,你千万不要相信陆成轩的鬼话,他是为了破坏我们之间的关系才会如此诋毁我!” “何元智,我想你是误会了。”宁容慢悠悠地说:“当初我没有拒绝你并不意味答应。我那时只是有些事不太确定,同你一起出国留学是想出去走走。” “小宁!” “你出卖我的事不是陆成轩告诉我的。我知道,是因为这件事的知情者从头至尾只有你一人。”宁容说:“所以,何元智,我不会和你走的。” “宁容,你会后悔的……” “我不知你为何突然联络我,若是有人撺掇你,叫他直接来找我。” 宁容挂断电话,半倚沙发支着肘,白.皙的面孔上表情依旧淡漠,而猫眼般的双眸闪动微光,不再像过去那么死气沉沉。 陆成轩前晚隔着火光看宁容便觉得有些陌生,今天这种感觉更为强烈。宁容与何元智通话时冷静冷漠得出乎意料,陆成轩甚至不太确定宁容是否真的病了。 宁容的病源于陆成轩的囚禁,陆成轩曾经想过很多次,假如他那时放宁容离开,两人之间是否会有不同。 陆成轩醉酒强迫宁容之后,对宁容的占有欲达到了极致,但他那时还没有生出囚禁的念头。他只是无法接受宁容与何元智相携离去。 陆成轩断了宁容出国的路,宁容不得不留在国内继续读书。宁容那时避见陆成轩,直接搬到刚上大学时置下的公寓居住。 陆成轩哪里是宁容想避开就避开的。陆成轩不逼他,直接买下隔壁公寓,同宁容做起邻居。陆成轩霸道惯了,既然认定宁容是他的人,就全心全意地按照对待媳妇的方式对他。宁容拒绝数次无效,只得忍受他登门。 其实陆成轩那时上位不久,帮派内部事务繁多,还有数股势力不安分,他真正见宁容的时间并不算多。他试图把握与宁容相处的模式,让自己的登门不构成打扰。 陆成轩那些日子坚持回公寓来住,有时哪怕看看宁容那边亮起的灯光也好。 此后一年,宁容上他的课,陆成轩忙他的事业,倒也相安无事,关系不再像最初那般僵持。宁容没课的时候,甚至还下厨给陆成轩做过一两次饭。 那段时间,宁容和陆成轩难得相处和谐,似乎回到两人单纯作兄弟的时候,谁都没有再提醉酒强暴的事。 但陆成轩心中隐隐有种感觉,这一切都只是表面上的平静。 宁容虽然好好地待在他身边,陆成轩却总觉得他随时会离开。陆成轩那时想,自己真是在道上待久了,过上期盼已久的平淡日子反倒开始东想西想。 转眼之间到了宁容的生日,他热爱大海,陆成轩思来想去,干脆约他出海,宁容也答应了。 那天天气不错,他们乘游艇出了海。波澜壮阔的海上,抬眼便是一望无际的海平线,海风拂面,阳光正好。蔚蓝的天幕中,不时有海鸥从头顶掠过。此情此景令人心情轻松愉悦。 他们白天坐在甲板边钓鱼,到了晚上,陆成轩让人把钓上来的鱼烹饪好,与宁容一同享用。他们没去餐厅,随意坐在甲板上吃着晚餐,期间还喝了些红酒。 这大概是一年以来,两人相处最融洽的时光了。 宁容喝了酒,白.皙的脸上浮现出浅淡的粉色。他说:“陆成轩,你还记得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吗?” 陆成轩怎么可能不记得,那一眼注定他生了心魔。 “记得。那天早上父亲领我见你,说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兄弟。” 宁容低头夹起一小块鱼放到嘴里慢慢地嚼着,像只享用美食的猫咪。他吃完后,牵动嘴角轻轻地笑了,月色之下,那抹笑异常好看。他侧头对陆成轩说:“陆成轩,其实我在此之前见过你。爸爸曾对我提起会培养几个孩子,我很好奇所以跑去偷看,当时正好看到了你。” 陆成轩微微惊讶:“我从未听你说过。” 宁容笑着继续道:“那天你们在靶场练枪,几个十几岁的孩子比谁的枪法准。一行人训练结束后到场边比划,不知是谁提议拿路过的一只流浪狗当活靶子。” 陆成轩回忆了一番,印象模模糊糊好像有这么件事,但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他早已记不清。 “后来呢?” “其中一个孩子制止了他们。”宁容仰面躺在甲板上,两手放在脑后,闭着眼睛轻声说:“我后来和爸爸说,拿枪之人本已操控他人性命,更应怀有怜悯之心。他想要心狠手辣的继承人,但我想要的是一个心存善念的兄弟。” 陆成轩才意识到,宁爷关注栽培,最终选中他,或许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宁容的话。 当初是宁容选他作了自己的弟弟。 从陆成轩第一次见过宁容后,宁容就待他很好。宁容是真的把陆成轩当做亲弟弟对待。 他们俩在之后四年一直处于兄友弟恭的状态。宁容乐于同陆成轩分享在学校发生的趣事,阅读书籍的感悟,外出游玩的快乐,甚至还会经常下厨煮东西给陆成轩吃。 宁容的厨艺非常棒,陆成轩第一次尝的时候完全出乎意料。他以为宁容只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娇生惯养的小少爷。 宁容那时刚上大学,家里在学校附近置办了一套公寓,供他没课或是不想住校时居住。宁容闲来无事喜欢自己动手做料理,陆成轩经常过来蹭饭。宁爷授意他多与宁容相处,希望他们兄弟关系融洽。陆成轩也乐得前往。 宁容烹饪时,陆成轩会主动做其他家务。陆成轩那时已是帮派中数得上号的人物,谁都想不到他竟然会在那间不大的公寓中洗碗择菜。 陆成轩从不觉得做这些事有损大哥风范,反倒非常享受平静而惬意时光。 他喜欢同宁容待在一起,听宁容分享他明亮多彩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陆成轩曾问过宁容,为什么喜爱烹饪,宁容那时笑着解释因为母亲早逝,他的记忆留存在母亲围着围裙站在厨房时的背影。小时候每当想念母亲,他就会跑到厨房看别人煮东西,后来慢慢自己学会并爱上了烹饪。 陆成轩从小没有父母,早已记不得他们的样貌,不会通过这种方式怀念。 但他却喜欢倚在厨房门前看宁容忙碌的背影,只是因为每当这时,他的内心都会无比平静,外界的一切纷繁喧嚣都不再与他有关。 越接触宁容,陆成轩就越想靠近他,拥有他。 当意识到对宁容的感情时,陆成轩早已泥足深陷。 两人吃完晚餐后,一同趴在夹板的栏杆上眺望夜空下一望无际的大海。宁容握着栏杆,纵身一跃坐到了栏杆上。他半个身子探出去,任凭猎猎海风掀动发丝与衬衫。 宁容仰着头,声音在海风中飘的很远很远。他问:“陆成轩,我想要自由。你愿意放我走吗?” 陆成轩抬眸,这一刻的宁容像极了海的精灵,异常动人,却随时可能化作泡沫消失。 “你会回来吗?” 宁容闭上眼,面孔被风吹起的乱发挡住。 自由意味着离别,陆成轩想象着宁容此刻的表情,顿时心如刀割。 但他最终还是点了头。 “会的。” “陆成轩记住你的诺言。” 笑意在唇边轻轻漾起,宁容低头注视着陆成轩,深黑的双眸中印出陆成轩凝望他的脸。 两人安静地对视了几秒,陆成轩忽然伸手握住宁容的胳膊,把他从栏杆上抱了下来。他紧紧将宁容搂在怀里,感受对方近在咫尺的呼吸与心跳。 陆成轩心中所有,全是宁容。 他拥着宁容,低头咬住他柔软的嘴唇,略带凶狠地吻他。宁容没有拒绝,任由陆成轩抱住拥吻。 有那么一瞬,陆成轩想,宁容或许没那么恨他。 缠绵地吻了许久,陆成轩在宁容耳边说:“容容,如果我放你走,你一定要回来。” 宁容生日后不久,两人的关系真正地缓和下来。陆成轩说过会放手,便真的不再派人盯着宁容。 那段时间陆成轩忙于料理帮派内部事务,他所推行的举措受到帮内一些人的反对。更糟糕的还在后头,陆成轩遭到被他手刃的对家老头儿子的报复,在一次外出时腹部受了刀伤。他的手下动作迅速,很快将那伙人结果了。 陆成轩让医生简单包扎一番便前往宁容的公寓。虽说危险已除,但陆成轩还是不放心宁容那边。 那时他几天没见宁容,匆匆赶到楼下,却有手下来电汇报:何元智透露宁容已经悄悄离开的讯息,作为回报,何元智希望陆成轩不要再针对何家。 陆成轩当时站在楼下,只觉得浑身血液凝滞,两腿如同灌铅一般。 他答应放宁容走,却从没想过宁容会这么不告而别。 宁容不信任他,而且还在偷偷与何元智联系。 不久前的平淡幸福如同一记耳光狠狠抽在陆成轩脸上,令他双耳嗡鸣。 陆成轩回过神来,腹部伤口溢出的鲜血早已染红手掌。他将手机死死捏在手里,血滴顺着指缝一滴滴落在地上,散成艳丽刺目的花。 陆成轩最终食言了。 当尝过拥有宁容的滋味后,陆成轩无法再放宁容离开。 宁容在陆成轩不再派人盯他之后,已经办好了出国的手续。陆成轩根据何元智提供的线索找到了离开的宁容。 那天,陆成轩赶到国外的机场时,宁容正独自在机场等待转机。他坐在候机室低头看书,像一位即将远行的旅人,神色放松而惬意。 陆成轩站在不远处,隔着玻璃门看了许久。 他试图说服自己遵守诺言放宁容离开,然而当看到宁容准备登机的背影时,陆成轩后悔了。 他不能放宁容走。 宁容就像汪洋大海之中的一滴水,一旦离开,或许永远都找不到了。 正如宁容不相信他选择悄悄离开,陆成轩也不相信宁容获得自由后还会回来。 他们之间的信任早在陆成轩强暴那天就毁得彻彻底底。 宁容被陆成轩强行带回国,途中他愤怒挣扎,冲陆成轩怒喊。 “我无法忍受你的控制,陆成轩,你放我走!” “我这辈子一直在被人安排,小时候是父亲,长大是你。我只想过属于自己自由自在的人生!我有自己选择的权利,我不想永远活在别人的控制下!” “陆成轩,我只是想要自由,你为什么不能放了我!” 面对宁容愤怒的诘问,陆成轩始终态度冷漠。 他只问了一句:“容容,前段时间你我在一起的种种是不是都是假象,你只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 “你又相信过我吗?你承诺过让我离开,现在要食言了吗?”宁容的眼神中满是冷意:“陆成轩,从一开始,我就错看了你。你根本不配做我弟弟!” 从那次强暴开始,陆成轩与宁容之间始终隔着一层,他再也无法触碰到宁容的心底世界。 陆成轩将宁容带回关到别墅,一关就是一年多。宁容对他失望透顶,再后来更是恨他入骨。 陆成轩得到了宁容的同时,也彻底失去了他。 别墅外的天阴沉沉的,天气预报说这两天会有降雨。 宁容站在花房外,出神地望着亲手侍弄的花儿。他对花匠说:“这些花就托付给你照料了。” “好的。宁少,您请放心。”花匠问:“您这是要出远门啦?” “嗯。” 【第六日】 这日果然如预报所说天降骤雨,豆大的雨点不断从空中落下,垂打着草木,在别墅前的喷泉池中溅起无数雨花。阴云压着低沉的天,让人透不过气。 许镇奇正是在这样的倾盆暴雨中前来。 一行人乘坐几辆车停在别墅前,许镇奇接过手下递来的伞,撑起后下了车,踏入雨幕之中。 许镇奇并非第一次来陆成轩的别墅,之前曾多次到此与陆成轩谋事。他被佣人们恭敬地请进门,边掸外套上的水珠边抬头打量四周。 许镇奇不像陆成轩其他兄弟那么面容凶狠,浑身匪气,他看起来更像是位社会精英,身着笔挺的黑色西服,头发用发胶整齐地梳到脑后,脸上虽时时挂笑,眼神却透着股阴郁。 许镇奇进门时,宁容正坐在客厅的飘窗前看书。 许镇奇带来的人站在一楼客厅中央,不少是陆成轩没见过的生面孔。他们神色冰冷,很快将战战兢兢的佣人们遣了下去。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宁容与许镇奇一行人,空气仿佛凝固,气氛降至冰点。 宁容对此毫无所动,一言不发地看他的书,连眼皮都没抬。 “宁少。”许镇奇悠然踱到宁容身边,随手拉了把椅子慢慢坐下,眯着细长的眼睛说:“几日未见,别来无恙。” 宁容不回答,低垂眼睑继续翻着手中的书。 陆成轩在旁皱眉盯着许镇奇,许镇奇今日前来十分反常,如今帮派各股势力缠斗,许镇奇一直盯着他的位置,没理由在此关头抽空来探望宁容。 “不回答也没关系,只要听得见我说话就可以。”许镇奇说:“听说陆成轩打算让阿飞护送你离开?” 宁容这时才抬起头,神色麻木地望着许镇奇。 “你准备按陆成轩的安排活下去了?宁少,还记得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吗?”许镇奇目光紧锁宁容,轻声蛊惑道:“陆成轩将你囚禁于此,日日夜夜折磨你,让你离不开他。你一定都记得吧?” 宁容合上书,长眉轻蹙,慢慢说道:“你想说什么?” 许镇奇嘴角轻扬,仿佛对宁容的反应很是满意:“我想说的是,陆成轩如此对你,这种人给你安排的后路,你真敢走吗?”见宁容望着他,许镇奇继续道:“我与陆成轩从小一起被宁爷培养,我看得出宁爷的意图,一方面是为了继承帮派,另一方面是为了未来看顾你。谁都想不到陆成轩竟然会恩将仇报,对你不利。像他这种不折不扣的人渣,死了还想把你控制在手心里,他能让你逍遥自在地活着吗?” “……” “你对陆成轩恨之入骨,不惜烧他遗物泄愤,怎肯再受他摆布。” 宁容垂眸思索了一会儿,琢磨许镇奇话中的意思,半晌才开口:“让何元智联系我的人是你?” 许镇奇轻轻抚掌,笑意更浓:“宁少猜得没错。我以为你会愿意同旧情人再续前缘双宿双飞,但看来你似乎另有打算。以宁少你的性格,不会甘心让陆成轩的人继续控制你。我很好奇,你接下来想做什么。” 宁容摩挲着书籍的封面,轻声道:“先让你在这里安插的人别再盯我。” “原来你发现了。”许镇奇对于宁容的话倒不惊讶:“既然话说开了,宁少也没必要在我面前装病。” 宁容闻言抬眼正视许镇奇,眼神一片清明:“别绕弯子,有话直说。” “真是佩服你的演技,陆成轩那么精明的人都被你骗过了。这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么。若非知情,我还真看不出来你是真病还是装病。”许镇奇望着他,满意笑道:“既然宁少问起,我不妨说说今日来此的目的。我是想同你做个交易。” 宁容抿着嘴,乌黑的双眸微微眯起,示意许镇奇继续。 “你肯定是不相信陆成轩的,否则不会装病找机会逃走。”许镇奇俯下.身,抬眼仔细观察宁容的神情:“你策划趁陆成轩带你出海时离开,却没想到中途遭人绑架。” “许镇奇,你可真是神通广大,连这些都知道。” 许镇奇笑道:“我不光知道这些,还知道宁爷当初将帮内几位元老的把柄交到你手上,以妨他遭遇不测,你无法全身而退。” “所以,你今天来是想要这些?” “宁少是聪明人,否则也不可能在陆成轩身边活这么久。”许镇奇直起身,冲宁容伸出手掌:“那些东西对你来说毫无价值,留在身边反倒容易引火上身,不如交由我保管。” 宁容白.皙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笑,许镇奇见之微愣。宁容将右手食指尖轻轻点在许镇奇的掌心,侧头看他,眼尾轻扬:“交给你,我能得到什么?” “我助你取回宁家与陆成轩的全部财产,你若是想离开,无论是一个人,还是和那个何元智一起,我都可以帮你,保证你走得顺顺畅畅,今后活得自在逍遥,再不被人打扰。” “我凭什么信你。” 许镇奇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凑近宁容以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凭我替你除掉心魔,你该感谢我才是。” 两人谈话时,陆成轩早已疑窦丛生。许多事他生前不知,死后才发现并非当初所见。 上周末,陆成轩见宁容得心病已久,整日在房内闷闷不乐,如同提线木偶,他考虑许久,决定带宁容出海散心。那两天他们乘船在海上漂泊,欣赏海景,晚上漫步于沙滩之上,聆听涛涛浪声,仿佛将曾经的不快尽数遗忘。 宁容那两日情绪好了很多,睡眠也不错,甚至高兴了还能同陆成轩说上几句。 陆成轩心中欣喜,那两天晚上睡前还抱着宁容缠绵了一番。 周日傍晚,陆成轩与宁容在餐厅用餐,有手下前来说有急事汇报。陆成轩处理完毕,回到餐厅却发现宁容不见踪影。 酒店内监控显示陆成轩离开不久,宁容起身去了洗手间,之后再没有出现。 陆成轩这次是为了让宁容散心,没有公开行踪,随身只带了几人。他四处寻找宁容的时候,接到来电,对方称宁容在他们手上,给了陆成轩一个船名,让他当晚独自登船。 那天晚上,陆成轩调集亲信,派人开船跟在后面,自己一人上了船。 绑架宁容的是帮派里一位元老,他与陆成轩积怨已久。宁爷死后,陆成轩为了长远利益,通过诸多渠道对帮派内部进行洗白,走合法途径获利。这些举措侵犯到帮派内部分人的利益,这位元老便是其一。他主张走私毒品枪支,与陆成轩所推行的路线相左。 老家伙绑架了宁容,妄图威胁陆成轩,要他性命。他以为拿住陆成轩软肋就能让他束手就擒。岂料,陆成轩缴枪之后,竟拔出随身匕首当场干掉几人。开船追在后头的随行个个身手矫捷,登船后,迅速控制了场面。 黑吃黑的结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老家伙身边人死的死伤的伤,他见大势已去,知道自己今天注定逃不过去。走投无路间,他狞笑一声,夺过身边手下的枪瞄准陆成轩。 陆成轩的枪法比他快比他准,躲闪过程中举枪还击。 那老头却在中弹瞬间调转枪口,冲刚被救下的宁容扣动了扳机。 “砰砰”两声枪鸣在海上响起,夹杂在海浪的尖啸中,凄厉刺耳,令人汗毛倒竖。 陆成轩在那一刹身体先于意识,飞身挡在宁容面前。 待他从剧痛中回神,胸口已被子弹射穿。 陆成轩颓然仰倒在地,鲜血逐渐在他身后散开。 他最后只看了看宁容面无血色的脸就闭了眼。 甚至没来得及听清宁容颤抖着嘴唇说了什么,也没能同宁容道声“对不起”。 陈飞正在追查的内鬼正是许镇奇。 许镇奇在陆成轩身边安插眼线,勾结老家伙绑架宁容,谋害陆成轩。 陆成轩一死,许镇奇这位幕后黑手若能从宁容手中拿到宁爷留下的东西,博得其他元老的支持,相信很快便能顺利上位。 陆成轩与许镇奇从小一起被宁爷养大,曾经同吃同住,同甘共苦。陆成轩生前知道许镇奇暗地里做着小动作,两人奉行的路不同,这两年关系渐渐疏远。却没想到许镇奇如此阴毒。 这么一来,一切都说的通了。 许镇奇为了争夺权力在陆成轩身边潜伏已久,终于抓住机会。 但最让陆成轩心中繁乱的是,宁容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听许镇奇话中之意,宁容的心病是装出来的,陆成轩带他去海边散心恰恰是他再次逃走的契机。 “凭我替你除掉了心魔,你该感谢我才是。” 宁容站起来,挺直背脊,瘦削挺拔的身体仿佛对任何人屈服。他居高临下地望着许镇奇,轻声说:“我的确该谢你帮我摆脱陆成轩。” “既然如此,宁少觉得我刚才的提议如何?”许镇奇随之站起,紧随宁容身后。 “你的人想必早就趁收拾陆成轩与我的东西时打探过,却毫无所获。让何元智联系我,也是想通过他说服我把东西交出来吧。”宁容无视许镇奇带来的人,穿过客厅朝楼梯的方向走去。“许镇奇,今天我若不交出来,你肯定不会放过我。” “宁少说的是什么话,我这个人向来守信,只要你乖乖把东西给我,我保证履行之前的许诺。” “我不信陆成轩,也信不过你。”宁容迈步上了楼梯,一节节慢慢向上:“不过那些东西对我来说的确毫无用处,图惹是非。我是可以给你,不过……” 许镇奇冲准备跟上的手下示意,让他们留下。 “不过什么?”许镇奇随宁容来到二楼,他从前没有上来过,只知道陆成轩囚禁占有宁容的卧房就在这里。“宁少,我猜你一分钟都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何不痛快答应我的提议。” 外头的雨势渐渐大起来,豆大的雨滴敲打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我有个问题。”宁容走到卧室门前,背倚着房门,眼神干净清澈,配上他那张清俊的脸,偏偏隐隐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像是某种若有似无的勾.引,让人浮想联翩。 许镇奇双眼眯了眯,走近两步,伸手捏住宁容的下巴:“我一直不太明白陆成轩为什么会对你着迷。现在总算是知道了,人呐,对于越得不到的事物总是抱有疯狂占有的想法。” 许镇奇的手指顺着宁容的下巴慢慢下滑,拂过颈间细腻的皮肤,来到下方的领口处。 他呼吸的频率稍稍变了:“宁爷当初为什么会选择陆成轩,明明有更好的选择。” “比如说,你?” “哼。”许镇奇摩挲着宁容的衣领,凑近他暧昧笑道:“宁少,来说说你的问题。” “你知道陆成轩是怎么死的吗?” 陆成轩登船前曾交待自己的亲信,不许将当晚的事传出去,以防有人借此对宁容不利。陆成轩死后,陈飞为追查内鬼封锁了消息,许镇奇其实并不清楚那晚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只当那位元老与陆成轩在火拼中同归于尽,并不知陆成轩真正的死因。 “……当然是同那老家伙狗咬狗同归于尽了。怎么?” “许镇奇,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能活着回来?” 两人说话时,一把手枪悄无声息地抵在了许镇奇胸前。 宁容镇定地握着枪,修长的手指扣在扳机上。 他双目清亮,内藏光芒,在昏暗的走廊上异常耀眼。 “宁少,这是做什么……”许镇奇小心翼翼地将手从宁容身上收回,被黑洞洞的枪口顶住心脏,任谁都要冒冷汗:”你可悠着点儿。你这枪是开玩笑的吧,陆成轩能允许你身边有枪?” “你忘了。”宁容冷笑:“陆成轩已经死了。” “宁少,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许镇奇放弃地举起两手做出投降的动作,求饶道:“这枪是谁给你的?……宁少你冷静一点,千万别开枪,有什么话好好说。” “我只想确认一件事,勾结别人绑架我的是不是你?” “……是。”许镇奇的额前冒汗,汗水爬过他受惊扭曲的脸。他颤抖着回答:“但我叮嘱过绝不可以伤害你。我只不过想借此除掉陆成轩,你不是也恨他入骨吗?” “我记得你们是一起长大的兄弟?” “兄弟?在黑道上哪有什么兄弟啊,不过都是利益关系。今日同你掏心掏肺,明天就在背后捅你一刀。再说,宁少你和陆成轩不也是兄弟吗?他不照样那么对你。” “兄弟……”宁容牵动唇角轻笑一声。他看起来太冷静了,声音让人听不出情绪:“你说得很好。” “那你是不是可以放过我?”许镇奇也跟着笑,战战兢兢地说:“宁少,我也算替你报了仇,把陆成轩那家伙送上了黄泉路。” “我是该谢谢你。” “就是啊,你可以放下枪了吧?” “但你弄错了一件事。”宁容笑容绽开了些,干净利落地照着许镇奇的心口处扣动扳机。 手枪连续发出尖锐的“砰砰”声,巨大的枪响在卧室内久久回荡。 许镇奇难以置信地捂住胸口,仰面倒地。中枪处鲜血迸射,洒了满地。 宁容缓缓放下枪,手指在开枪后微微发抖。他站在许镇奇身前,盯着许镇奇双眼大睁死不瞑目的脸,说:“我从没想要陆成轩的性命。” 衬衫上溅了点点殷红,宁容不在意地用手抹了抹,几不可闻地呼了口气。 “替你报仇了,陆成轩。” 【第七日】 凌晨时分,飘雨的天看不到一丝光亮,一辆黑色的轿车压过积水的路面,快而平稳地行驶。 李维新手握方向盘注意着前方的路况,偶尔用余光瞄向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宁容。两人从郊区的别墅行驶至此,宁容一路都没说话。 李维新昨晚赶到时,陆成轩那个叫陈飞的兄弟正与宁容站在客厅中说话。几名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在别墅上下有条不紊地忙碌,打扫不久前打斗留下的痕迹。 “宁少,抱歉,之前诸多地方多有得罪。”陈飞狠厉的脸上透着疲惫。 “没事。”宁容不在意道。他说话时抬头望向二楼的楼梯口:“原本就是我的主意,你是配合我做戏罢了。” “没想到许镇奇竟然是谋害大哥的凶手。”陈飞点头说:“现在罪证已经拿到,他的人也都被我控制了。” “好。” 这时,陈飞的人将处置过的许镇奇的尸体从二楼挪下来。黑布一蒙,这人在世间留下的痕迹从此抹去。 “许镇奇的事交给我,绝对不会牵连到你身上。”陈飞皱眉,顿了顿才说:“宁少,我不懂你为何要亲手动手杀他,为什么不等我来处理?” 宁容沾血的上衣换成亚麻衬衫,领口上方的脸孔如雪一般,衣袖下方露出的手指细白干净。很难想象不久前是这么一个人,这么一双手举枪杀人。 宁容淡淡地说:“刚好而已。” “唉。大哥泉下有知,见你双手沾血亲自替他报仇,不知是会高兴还是难过。”陈飞叹息一声,说:“宁少,接下来有何打算,我按照大哥生前的意思护送你离开吧?” 宁容侧头看向在旁边等待的李维新,摇头回答:“我还有事要处理,你先忙你的。” 陈飞冲李维新颔首,回头对宁容说:“李医生是你的人?” “嗯。” 陈飞恍然大悟道:“我不知你会用枪,看来那把枪是他交给你的。” 宁容轻抿嘴唇,走近陈飞,示意他靠近自己一些。陈飞低下头,宁容同他耳语几句。 说完后,宁容拉开距离,正色道:“爸爸当初交给我的东西就在我说的地方。” “真有那些东西?我还以为那只是引诱许镇奇上钩的幌子。”陈飞问:“你就这么给我了?” “那些东西对我而言毫无意义。再说,陆成轩信任你。希望你以后善用。” “多谢。” “我走了。” “宁少,”陈飞望着宁容离去的背影,在那瘦削挺拔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前时,忍不住开口大声喊道:“你还回来吗?” “不了,保重。”宁容没有停步,就那么头也不回地踏入黑夜之中。 李维新安静地开着车,他是宁爷留给宁容的人,本该在海边那次协助宁容逃跑,却中途出了岔子。宁容被绑架后,陆成轩发疯似的寻找他的同时,李维新的人也在焦急查探。 不曾想,最终的结局是宁容活着回来,陆成轩因他而死。 “宁少,”李维新轻咳一声,看向侧头凝望车窗外雨夜的宁容:“先去我那里?” “不用了。你送我去以前住的地方取些东西,明天再来接我。” 宁容报了个位置,李维新知道那地方,位于大学城附近。“那么入神在想什么呢?” 车内开着空调,温暖的风驱走夜间的寒湿,宁容的表情似乎也随之和缓。 他冲李维新笑了笑:“没想什么。对了,谢谢你的枪。” “我也不知你会用枪。”李维新见宁容不介意,伸手打开音响,轻柔美妙的音乐声逐渐流淌在封闭的空间中。 宁容沉默了一会儿,在李维新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轻声说:“……陆成轩以前教过我。” 李维新一愣,再看宁容时,发现他已经侧过头,转向窗外。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许久之后,李维新才再次开口:“宁少,其实我不明白,你手上明明也有宁爷留下的陆成轩的把柄,为何不拿出来,反而选择更艰难的方式?” “陆成轩是我弟弟。”宁容说得很慢,声音微哑:“我只想离开而已。没想到,到最后他却因我而死。” “你别太自责,这是陆成轩自己的选择。” “我有时会想,为什么我和陆成轩之间会变成这样。” 湿漉漉的玻璃印着宁容的脸,李维新总觉得那张脸正诉说着无声的悲恸。 雨势渐缓,绵绵细雨自夜空中飘落,并没到达淋湿头发和衣服的地步,空气中满是潮湿的味道。 宁容与李维新道别后,撑起一柄黑色雨伞,独自下了车。 他顺着林荫道很慢地走,身后是路灯朦胧的光拉出的细长影子。那影子随着他前行的步伐,一点点艰难地前移。 陆成轩跟在宁容身后,看着他寂寞孤寂的背影,心口撕扯般疼痛。 最终,宁容停下步子,在静谧的雨夜中抬起头。 白天接连发生一系列大事,一桩套一桩,宁容身为策划者最终能够全身而退,定是已经为自己选好了未来的路。陆成轩以为宁容会顺势离开,却没想到他让李维新送他来这里。 宁容站在他大学时代住过的公寓楼下,这里是他与陆成轩曾经一起生活过的地方。 许久未来,宁容与陆成轩都在凝望着熟悉的砖墙花木。 真是物是人非。 这所公寓离宁容的大学比较近,陆成轩曾经常常来这里。 他们共同在此度过四年年少时光。那时陆成轩喜欢宁容,宁容也待他很好。 陆成轩记得某次他出任务手臂被人划伤,伤口不深,当时随意包扎一番,他换了长袖外套遮掩,照常到宁容那里蹭饭。 陆成轩受伤的手臂洗碗时稍有不便,宁容眼尖,一下便发现了。 宁容当时没说什么,只把陆成轩手里洗了一半的碗筷接过来放到一旁。他把陆成轩拉到客厅,让他挽起袖子露出伤处。 宁容小心翼翼地摸过绷带,长长的眉毛蹙着,玲珑的双眸盯着陆成轩,关切地问:“是不是很痛?” 陆成轩打小受惯了伤,这种程度的刀伤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的手臂一点都不痛,但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却被叫“宁容”的细小的刺一下下戳着,让他从心口微痛,四肢酥酥麻麻。 陆成轩那时想,就这么一辈子守着他吧。 看他娶妻生子,看他平安到老,偶尔来蹭蹭饭。足矣。 是从什么时候起,一切都变了? 宁容用指纹开锁,进门按下开关。房内灯光亮起,公寓里的陈设映入眼帘。陆成轩一直派人定期打扫这里,因此房内的摆设维持着两人最后离开时的模样,甚至连宁容当初没看完的书都好好地摊开在沙发上。 宁容走入客厅,抬眼看向四周,细白的指尖轻轻地抚过所经之处。 他乌黑的眸子原本平静无波,此时见到了熟悉之物后逐渐泛起涟漪,留恋之情渐显。 宁容先是走进自己的卧室,在里面慢慢地转了一圈。他走的慢,似乎通过那些旧物回忆曾经无忧无虑的时光。 随后他出了门,穿过走廊,来到卧室对面的客房。 那是陆成轩曾经住过的房间。 宁容凝望着那间空空荡荡的屋子,抓住门框的手指连同背脊都在轻轻颤抖。 额发落下了几缕,垂在宁容纤长的睫毛上,隐隐沾上了些湿意。 陆成轩很想摸摸他的脸,捏捏他的手,把他抱在怀里,告诉他不要难过。 陆成轩能感到自己正在流失力量,他这缕幽魂恐怕快要消失了。他只希望在彻底消失之前,能看宁容平平安安地走。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雨水连成一条条顺着玻璃蜿蜒流下。 浴室内热气升腾,雾气熏然。 宁容坐在浴缸边,向缸内注入热水。等水快注满,他伸手试了试水温,穿着单薄的衬衣和黑色长裤,赤脚跨了进去。 他泡在温热的水中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 陆成轩不知宁容在想什么。看神情,大概是什么美好的事情。 过了许久,宁容长睫轻轻颤动,如同翩跹的蝶。他的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眼尾染上诱人的嫣红。 他慢慢后仰,将上半身没入浴缸内的热水中,任凭水浸透衣物。 宁容轻轻咬着下唇,白.皙的脸泛起浅淡的粉。他闭着眼睛小声地喘息,用手慢慢地将长裤褪下一些,露出半挺立的欲望。 宁容没有睁眼,只是抬起白净的手,抚慰上自己的性器。 宁容抚慰的动作有些生涩,,单薄的胸口在水中难耐地起伏。他一直以来都不是欲望很强的人。过去的性经验都是陆成轩强加给他的。 陆成轩见过他被欲望折磨,见过他在床上被操干哭泣,却从没见过他自渎的模样。 宁容压抑着喘息,发出半呻吟半呜咽的声音。他始终闭着眼睛,两条长腿紧紧夹在一处,细白的手指忽急忽缓地抚弄。 宁容额前汗湿,呼吸愈发急促,最终在包裹全身的热水中全身微微痉挛。 宁容咬着一片殷红的嘴唇,努力不让最后的呻吟溢出。 但陆成轩还是听清了宁容高潮时轻唤的名字。 陆成轩…… 陆成轩。 这无异于平地惊雷。 陆成轩顿感整个世界都在摇晃崩塌,比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然身死更令他震惊。 宁容为什么会喊他的名字! 陆成轩内心躁动,他感到晕眩,想要呼喊,更想拉住宁容问清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的脑中疯狂蔓延着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念头,宁容难道对他…… 陆成轩不敢想象宁容对自己究竟是何种感情。 难道他从一开始就错过了真相,宁容喜欢他,他却狠心强迫囚禁了自己最爱的人。 陆成轩想到这里,心仿佛破了口,凉了个透。 他猛地抬眼望向宁容。 这么多年走在生死边缘,陆成轩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 宁容这时也睁开眼睛,双眸是发泄欲望后的潮湿。 然而内中空荡,再无所求。 宁容的手中多了一枚刀片,犀利的刀锋在顶灯照射之下闪着冰冷的光。 陆成轩已经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宁容根本就没想要什么退路,举枪那刻,结局已定。 “宁容!”陆成轩扑上去,试图阻止宁容的动作。 陆成轩伸出的手穿过宁容的身体,穿过浴缸的边缘,穿过墙壁上洁白的瓷片。什么都触碰不到。 他甚至带不起一丝丝水花。 “宁容!!!” 宁容抬起左手,视线停留在之前戴戒指的无名指,无声地笑了下。 刀锋划过皮肤,划开血管,留下一道长长的深红色的痕迹。鲜红渗出,仿若盛放的花瓣在宁容腕间绽放。 宁容将手腕放入水中,血液迅速在热水中散开。 宁容的双眸泛起奇异的光,闪动着他一生中最灿烂明亮的色彩。 他望着雾气蒸腾的天花板。 “陆成轩,我恨你。” “你死得好。” 陆成轩跪在浴室的地板上,从头到脚都变得冰冷。 血越流越多,浴缸内的水殷红弥漫。 宁容疲惫不堪地倚着浴缸壁,湿漉漉的黑发落在浴缸边沿,黑白分明,美丽又凄凉。他似乎陷入了回忆,自言自语地说:“陆成轩,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一直拿你当最亲的弟弟。” “你以为我喜欢的是何元智吗?连我喜欢谁都看不出,你还当什么黑道大哥。” “我恨你。” 宁容睁着眼睛,泪水慢慢盈满他的眼眶,顺着细长的眼尾一点点流了下来。 “……可我又控制不住爱你,怎么办?” “从爸爸把你带回来起,我就很喜欢你。可我们是兄弟啊,怎么能在一起。” “即使被你那么对待,我还是放不下,是不是很贱?” “陆成轩,你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你以为这么死很了不起吗?” “傻子。” 宁容默默地流着泪,血液的流失让他的脸和嘴唇变得苍白。 他小声地说:“说好守我一辈子呢?” “宁容……”陆成轩跪在宁容面前,早已泪流满面。 他的确该死,他错过了这辈子最珍爱的人。 陆成轩想要阻止宁容腕间流出的血液,却无能为力。更多的血液在热水的催动下从宁容的身体流失。 陆成轩望着宁容毫无血色的脸,眼前一片模糊。 “陆成轩。” 宁容抬眼,黯淡的虹膜倒映着空空荡荡的天花板,光彩即将流失殆尽。 “陆成轩,我可能快死了……我好像看见你了。” “宁容……对不起……”陆成轩这辈子从未流过泪,却在这一刻哭得像个孩子。他抑制不住心中的悲伤:“容容,求你活下去……” 可惜他最想告诉的那个人听不见。 宁容慢慢合上眼睛,声音微弱:“陆成轩,我一直想问你,假如再给你选,那时会不会放我走?”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唇边慢慢浮现出一抹笑。 “算了。我累了……” 宁容艰难地说出最后一句:“等见你再问吧。” 宁容像过去无数次在陆成轩身边熟睡般,安静地阖上眼睛。 只有陆成轩知道,他不会再醒来了。 陆成轩终于知道宁容也喜欢他。 宁容单纯善良,却从不软弱。 陆成轩原本可以守着他,当他最亲的弟弟,享受他独一无二的爱,陪他到老到死。 可惜都错过了。 他亲手毁掉了宁容的温柔。 “容容。”陆成轩俯身亲吻宁容冰冷的嘴唇,在灵魂消失前忏悔:“对不起。” 【新生】 女孩从机场的咖啡店走出,手里捧着一杯刚买的焦糖玛奇朵。她将脖子上的羊绒围巾稍稍拉下一点,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杯中的热饮。 她受了情伤,在国内与劈腿男友分手后决定独自旅行。她在这里转机,随后将飞往北欧的一个小国家。 快到候机室门前的时候,长长的刘海落下,女孩伸手将它们挽到耳后,就这么一分神便撞上了人。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小心。” 女孩急忙道歉,抬头时发现自己撞到的是个男人, 那男人原本默立在候机室的玻璃门外,目光深远地凝望门内的世界,似在看人,又似在沉思。他仿若沉默的塑像,一动不动地伫立,直到被女孩不小心撞到才苏醒般有了反应。 面对女孩一连串道歉,他茫然地回过头,随后表情变换,混杂了惊诧与难以置信。 最终,他收敛种种情绪,冲她摇摇头说:“没关系,你不必在意。” 女孩看清那人的相貌后,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道歉的话到了嘴边变得磕磕绊绊,她弄不清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不是刚进入社会的新人,却在与陌生男人说话时莫名感到羞赧。 她想,大概是因为对方真的很引人注目吧。 男人与她同样黑发黑眼,长得非常英俊。个子很高,肩膀宽阔,背脊挺直。头发短短的,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长眉下是一双深邃的眼,微卷的睫毛长而浓。 男人的气质与她过去接触过的人很不一样,若是要形容,他让她想到电影书刊中才会出现的傲然的掠夺者。 她还想同他说点什么,可惜对方已然转身,一秒都不想耽误似的再度望向候机室内。 不知为何,刚才与他对视的瞬间,女孩在男人的双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哀伤,除此之外,似乎还闪烁着某种奇异的庆幸。 女孩感到好奇,不露痕迹地顺着男人的视线朝里看,无奈候机室内坐了不少等候登机的旅客,她不确定他在看谁。 是亲人、朋友还是爱人? 女孩捧着手中的咖啡杯与男人擦身而过。这么一个小插曲,虽然与她无关,女孩却忍不住幻想男人的故事。 她有些羡慕地想,他一定拥有很不一样的人生吧。 陆成轩也在感叹人生如梦。 他原以为自己会彻底消失,不曾想竟然重回人世。 他在恍惚中不知身在何处,脑中混沌,眼前模糊,双耳蒙蒙,记忆停留在上辈子宁容自杀死去之时。 他悲恸着,浑浑噩噩的,仿佛身陷可怕的无尽深渊。 直到身后有人撞到了他,才幡然清醒。 陆成轩意识到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他有知觉了,他感受得到空气的温度,嗅得到咖啡的醇香,摸得到衣料的柔软。 陆成轩望着周围熟悉的场景,前尘往事历历在目。他正站在候机室外,而宁容则坐在玻璃门的另一端。 陆成轩回到了宁容第一次从他身边逃离的时候。 陆成轩脑海中深深印刻着宁容死前毫无血色的脸,青白的手指以及涣散的目光。他记得宁容泡在一池血水中再无声息的样子。 此时再见宁容鲜活地坐在候机椅上,神色柔和地翻看手中的书,陆成轩只觉庆幸。 陆成轩贪婪地,疯魔地望着坐在那一头的宁容,仿佛想把几辈子的份都看完。 陆成轩的手下见他神情专注,在一旁小心地请示。“大哥,外头都安排好了,现在带宁少回去吗?” 陆成轩冲那人摇摇头,示意他们先行离开。 前一世,陆成轩与宁容的感情就是在此彻底破碎。 宁容死前曾问他,若是再选一次,会不会放他走。 陆成轩将脸埋入掌心,倚着墙深呼吸数下,才迈步前行。 广播响起登机提示音,宁容合上书放入随身的包中,正想伸个懒腰活动活动,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双男士皮鞋。 宁容怔愣了下,视线缓缓上移,滑过套着休闲裤的长腿、羊毛大衣的下摆和米色衬衫的领口,随后是微窄的好看下巴。 最终,宁容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陆成轩。”宁容微微慌乱,一时不知陆成轩为何突然来此。站在面前的男人狭长的眼睛泛着红,离得近了,宁容能看到他眼底有一道暗红的血丝。宁容嚅喏嘴唇,忐忑不安地问:“你怎么来了?” “容容……”陆成轩抬起手臂,试图摸摸宁容的脸。太不真实又太真实了,他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宁容下意识往后退,躲开陆成轩伸过来的手,情绪有些激动道:“你是来带我回去的吗!陆成轩,你说过会放我走。” “不是。”陆成轩一把握住宁容退缩的手,闭了闭眼,努力压制心中起伏震荡的情绪,柔声说:“容容,我只是想来送送你。” “真的?”宁容闻言睁大眼睛望着陆成轩,试图分辨他话中的真伪。宁容看着看着,突然惊讶道:“陆成轩……你……流泪了?” 宁容这下忘了后退,忘了闪躲,被陆成轩攥住一只手,他便焦急地用另一只手去摸陆成轩的眼角。宁容的声音柔软下来,不再防备:“你这是怎么了?” 陆成轩听得出宁容满心的关切,内心酸涩不已,他懊恼自己上辈子为什么看不出。 他与宁容十指交缠,把人拉到怀里,像是要将宁容整个人都揉碎在心口般紧紧拥住。 “你看错了。”陆成轩把脸深埋在宁容的颈间,小心地呼吸他的味道,感受他的温暖:“容容,我没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看起来不太好。”宁容被陆成轩用力圈在怀里,有些不安地挣了挣,力度不大,到底没有挣开。 “没有。我真的没事,只是舍不得你而已。”陆成轩手臂绕过宁容瘦削的背脊,轻轻抚摸落在后颈上的柔软碎发。“……容容,你走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会的。” “如果觉得累了……就回来。” “……好。” 陆成轩闭上眼睛,感受着宁容近在咫尺的心跳。 那颗心属于他深爱的人,正在离他最近的地方蓬勃地跳动。宁容还好好地活着。他跟着安心了。 “我等你。” “嗯。” “容容……” “嗯?” “对不起。” 那一世陆成轩从始至终没来得及对宁容说的话,终于在这一刻说出口。 宁容没有回答,他深深地呼吸了一下,而后伸出手回抱住陆成轩,将自己靠进了最近的胸膛。 宁容在那个晴朗的冬日离开了。 他就像漂泊的云,永远握不住的风,恣意地去追寻梦想的自由了。 宁容不在身边的时候,陆成轩时常会想,前一世究竟是不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无论是与否,他都庆幸自己还存在于世间。 经历过那场至死纠缠,陆成轩有着无限耐心与信心。 他相信他的风终有一天会回来。 之后两年,陆成轩致力于洗白重整宁爷留下的大部分产业,同时设计处理掉许镇奇灯一干人。他将从事合法经营的产业悉数转至宁容名下,由他代为打理。 陆成轩如今日程满满,十分忙碌。他在工作中仿佛有着无尽的精力,令公司内的一干下属佩服至极。 只有陆成轩自己知道,他唯有如此,才能控制内心对宁容疯狂的思念。 掌心上托着一只打开的黑色绒布盒,陆成轩用拇指摩挲边缘,凝视闪烁其中的两枚式样简单的男戒。 宁容乘坐的航班起飞后不久,他在大衣口袋中摸到了这只盒子。 戒指是他在宁容生日后不久悄悄找人设计的,原本打算当面送给宁容,却始终没寻到合适的机会,所以戒指一直完好地躺在他的衣袋里。 前一世,他强迫宁容戴上,最终戒指却埋葬在他的骨灰中。 这一世,他放宁容离开,戒指依旧没能送出。 “陆总。”秘书在门前恭敬地叩了叩。 陆成轩思绪被打断,小心将手上的小盒子合起收入面前的抽屉。他抬眼,冲秘书道:“进来。” “陆总,打扰了。”秘书手上的文件材料呈至桌面,一份份展示给陆成轩看,说:“这是您之前吩咐准备的资料。” 陆成轩翻看文件时,秘书开始向他汇报这几日的行程安排。“对了,陆总,今天收到了一张从国外寄给您的明信片。” “明信片?”陆成轩原本正在仔细查阅文件,闻言手指一顿,抬头对秘书说:“明信片在哪儿?” “请您稍等。”秘书从未见过陆成轩如此激动的神情,急忙从文件最下方轻轻拿出一张海蓝色的卡片。 陆成轩看到那一抹蓝,瞬间感到心跳逐渐失速。 明信片的背面是波澜壮阔的蔚蓝大海,绵延起伏直到天的尽头。 陆成轩颤抖着手指将它翻过来。 熟悉的遒丽字迹在那儿温柔地写着—— 我在这片海等你。 ———完——— 小说下载尽在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